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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村长!杨茂才!
车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雨衣、浑身精湿的汉子跳了下来,声音盖过了雨声和引擎的轰鸣,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都准备好了没不能再拖了!这路眼瞅着就要断了!
老磨盘寨最后一位村长,杨茂才,就站在自家吊脚楼吱呀作响的廊檐下。楼檐上挂着的破旧斗笠,被雨水敲打得簌簌发抖。他没有穿雨衣,只是披着一件洗得发白、肩头磨得透亮的靛蓝土布褂子。他干瘦的身躯像一截历经风雨的枯竹,脊背却挺得笔直,仿佛承载着比这漫天雨水更沉重的份量。浑浊的老眼越过雨帘,死死盯着那两束刺眼的光柱,仿佛那是某种不详的征兆。他布满皱纹的脸在檐下阴影里显得格外晦暗,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许久,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晓得了。
他缓缓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迟滞。推开那扇被岁月侵蚀得发黑、满是裂纹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陈年烟火、草药苦涩和木头朽烂的浓重气味扑面而来。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火塘里几块将熄未熄的木炭,发出微弱、黯淡的红光,映照着他那张刻满沧桑的脸,忽明忽暗。
火塘边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他的孙子杨小山。孩子被外面的喧嚣惊醒,睡眼惺忪,小脸上满是懵懂的惊惶。一只粗糙、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大手轻轻落在小山毛茸茸的头顶,带着山岩般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莫怕,杨茂才的声音低沉,像山风穿过幽深的岩洞,是……接我们的车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孙子,投向火塘对面幽暗的角落。那里,一块深色的土布,覆盖着一个比磨盘小不了多少的沉重轮廓。火光在布面上跳跃,勾勒出隐约的弧度。
杨茂才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沉了下去。那布下的东西,比他的命还重。
寨子搬迁前的最后一夜,在卡车引擎固执的轰鸣和倾盆暴雨的合奏中,显得无比漫长而焦灼。吊脚楼里昏黄的煤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一只只惊惶的眼睛,在黑暗的山坡上闪烁。人影幢幢,在狭窄的楼板上来回穿梭,脚步沉重而杂乱。捆绑家什的绳索勒紧木箱的吱嘎声,女人压抑的啜泣声,孩子惊惧的梦呓声,男人沉重的叹息声……所有的声音都被狂暴的雨声压着,闷闷地塞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