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心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春雷小说clqcjtz.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他抱着铜鼓,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屋外那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和冰冷的暴雨之中。
后山的路,在白天尚且崎岖难行,此刻在瓢泼大雨和浓墨般的夜色里,更是变成了一条危机四伏的死亡之路。泥浆没过了脚踝,又深又滑。尖锐的山石隐藏在泥泞之下,冷不丁就硌得脚底钻心地疼,好几次都让他踉跄着险些摔倒。粗壮的灌木枝条被风雨抽打得疯狂舞动,像一条条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脸上、手臂上、身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灌着他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
杨茂才佝偻着腰,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弓,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着怀里的铜鼓。铜鼓冰冷坚硬,硌得他胸骨生疼,那沉重的分量几乎要将他压垮,拖入脚下的泥沼。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着血腥味,每一次抬腿都耗尽了残存的力气。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眼前只有一片旋转的、令人绝望的黑暗。但他那双深陷在皱纹里的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穿透雨幕,死死盯着记忆中后山那块巨大卧牛石的方向。
那是寨子最古老的界石,传说祖先落脚时,第一块祭品就埋在那里。
不知摔倒了多少次,不知被荆棘划破了多少道口子,不知在冰冷的泥浆里挣扎了多久。终于,那块在风雨中沉默矗立的巨大卧牛石,如同一个忠诚的卫士,出现在他模糊的视野里。它黝黑的轮廓在闪电瞬间的惨白光芒中显得格外狰狞而神圣。
杨茂才几乎是扑到了卧牛石下。他放下铜鼓,顾不得喘息,立刻跪在冰冷的泥水里,用那双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疯狂地刨挖起来。指甲瞬间翻卷,指尖渗出鲜血,混合着泥水,钻心地疼。但他仿佛失去了痛觉,只是机械地、拼命地挖着。雨水和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凭感觉,在卧牛石根部最隐蔽的凹陷处,奋力向下。
泥坑终于挖得足够深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铜鼓放进去,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放一个沉睡的婴儿。冰冷的泥土覆盖上去,一点点吞噬掉那古老神秘的纹路,掩埋掉那幽暗的鼓面。当最后一捧湿冷的泥土拍实,杨茂才整个人都脱力地瘫倒在泥水里,背靠着冰冷的卧牛石,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
他伸出沾满泥泞和鲜血的手,颤抖着,最后一次抚摸那个刚刚隆起的小小土堆。雨水冲刷着泥土,也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污和不知是雨是泪的水痕。
祖宗……
他对着狂风暴雨和沉沉黑夜,发出嘶哑的、几乎不成调的呓语,每一个字都像从撕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认得路……认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