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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更像是一副蒙着灰败皮肤的骨架。张强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脸色是一种泛着青黑的蜡黄。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有微弱的气息在面罩上呵出一点点白雾。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连接着旁边闪烁的仪器。一个同样憔悴苍老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正低着头,用棉签沾着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他干裂起皮的嘴唇。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另外两张床的病人和家属,都沉默着,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死亡临近的气息。
陈总的手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却像被冻住了一样。进去说什么质问原谅还是像个成功人士一样,居高临下地施舍一点怜悯哪一种姿态,都显得无比虚伪和可笑。那些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词汇,在此刻贫瘠得如同荒漠。
他最终没有推开那扇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隔着玻璃,看着那个曾经鲜活、嚣张、一起吹牛打屁、最后却狠狠捅了他一刀的兄弟,在病魔的折磨下无声地凋零。恨意依旧存在,像一块顽固的石头梗在胸口,但看着眼前这幅景象,那块石头似乎也在被一种更庞大、更无力的东西慢慢侵蚀——那是时间,是命运,是生命本身的脆弱和残酷。
就在这时,病房里的女人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茫然地望向门口。她的目光穿过小窗,与陈总隔着玻璃相遇。那是一双被生活彻底榨干了所有光彩的眼睛,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她认出了他,或者说,认出了他身上与这个破败病房格格不入的昂贵气息。她的眼神里瞬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惊讶是羞愧还是一丝卑微的期盼她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嘴唇动了动。
陈总在她有所动作之前,迅速移开了视线,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条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急促。
他没有回车上,而是开着车,凭着模糊的记忆,在雨夜里穿行。城市的轮廓在雨幕中变得陌生又熟悉。他驶离了繁华的城区,开向一片早已被规划遗忘的边缘地带。最终,在一片被围墙围起来的、长满荒草的废弃工地前停下。
这里,就是当年那座废弃高楼的所在地。大楼早已被拆除,原地只剩下断壁残垣和疯长的野草,在雨中显得格外荒凉。雨水冲刷着裸露的水泥块和红砖,汇成浑浊的小溪流。
他熄了火,推开车门,毫不犹豫地走进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泥泞的荒地。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全身,昂贵的皮鞋陷在泥里,裤脚沾满泥浆。他毫不在意,径直走向记忆中那个顶楼天台的大致位置。
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破砖搭的烤炉,没有少年们喧嚣的叫骂和啤酒瓶碰撞的清脆,没有劣质肉串的焦香。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残垣断壁,只有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身上,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