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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漪端坐在缀满珠翠的凤冠之下,繁复沉重的赤金头面压得她脖颈微微发酸。眼前垂落的流苏和朦胧的红盖头,将外面那片喧嚣的、流动的红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她像一个被华丽丝线捆缚的木偶,被喜娘搀扶着,一步,一步,踩在铺满猩红毡毯的甬道上,走向她的新郎,走向她命定的仇雠——顾云深。
流苏晃动间,她瞥见了他。他站在正厅前高高的台阶上,一身簇新的玄色暗金纹长袍,外罩正红色云锦喜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孤松。隔着数重人影和喧哗,隔着眼前那片象征喜庆的薄薄红障,方清漪似乎仍能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那目光穿透一切,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她无法解读的、近乎悲悯的专注。她心头猛地一刺,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细微的刺痛让她纷乱如麻的心神勉强维持着一线清明。
新人登堂——!司仪拖长了调子的高亢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瞬间剪断了所有嘈杂。
喧嚣声浪被一种奇异的寂静取代。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如同实质般粘附在她身上。方清漪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空气里弥漫着名贵檀香和酒肴的气息,还有一种更隐秘、更令人窒息的味道——那是属于顾家这座百年药堂老宅的、无数草木精华与陈年积尘混合的、带着苦涩底蕴的独特气味。这气味,她曾在儿时随父亲拜访顾家时嗅到过,那时只觉得新奇有趣。如今再闻,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记忆深处,搅起一片血色的污泥。
就是在这样的气味包裹里,数月前,她在方家那早已破败、蛛网尘封的老宅阁楼上,撬开了一个父亲生前珍视无比、临终也未曾提及的紫檀木匣。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泛黄发脆的信笺。父亲熟悉的字迹,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顾正鸿狼子野心!为夺我回春堂秘传‘九转还魂散’之方,并独占十六铺码头药材转运之利,竟设下如此毒计!那批掺了剧毒‘断肠草’的川贝……害我夫妇性命,毁我方家基业……云深小儿,彼时年幼,然其父之罪,顾氏满门,皆难辞其咎!清漪吾儿,若苍天有眼,令汝得见此书,切记!切记!血海深仇,不可或忘!
那一刻,支撑了她十年的、对顾云深那份隐秘而炽热的情愫,连同对方家败落、父母双亡的所有悲伤与不甘,瞬间被这迟来的、血淋淋的真相彻底焚毁。爱有多深,恨便有多烈。这十年间,顾云深每一次刻意的接近,每一次深情的凝视,每一次在她孤苦无依时伸出的援手,此刻都变成了最辛辣的嘲讽,最精心的伪装。原来所有的温存,都是为了今日这场彻底的吞并!她方清漪,方家最后的血脉,竟成了仇人最得意、最风光、也最无防备的祭品!
红盖头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她宽大的袖袍深处,一个丝质香囊紧贴着肌肤。里面藏着的,不是寻常女儿家的香料,而是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细如粉尘的砒霜。鹤顶红,剧毒之物,药典中记载,无色无味,入水即溶。她将它贴身藏着,如同藏着一颗早已淬毒、只为这一刻搏命的心。指尖触到那油纸包冰冷坚硬的棱角,一股奇异的镇定瞬间流遍全身。砒霜的寒意渗入指尖,一路蔓延至心口,将那最后一丝残存的、不该有的软弱彻底冻结。就是今夜,在这顾家最得意、最风光、以为彻底将她方家踩在脚下的婚宴巅峰,她要亲手将顾家的继承人,送入地狱!用他的血,祭奠她父母冤死的亡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