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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雨季,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潮气。我擎着伞匆匆前行,雨水像细密不断的针脚,密密缝在伞面,又顺着伞骨流下,织成一道水帘。路过一家书店时,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窗内暖黄的光晕,温柔地弥漫出来,似乎能消融掉几分雨水的阴冷。橱窗里摆放着一本新书,素白的封面上,一行墨字清晰可见:《雨季的断章》。不知为何,这书名竟像一枚细针,轻轻刺进我的神经末梢,留下隐隐的微颤。
我推门进去,风铃叮叮当当响着。书店里弥漫着旧书特有的霉味,混着咖啡的香气。目光在书架上逡巡,最终停在角落。那本书安静地立着,书名下方印着小小的作者名:杨时雨。这名字,并不熟悉,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莫名的波纹。杨时雨,杨时雨……我默念着,这名字陌生中竟渗出一缕奇异的熟悉感,如同尘封的旧物上落满了新灰,可轻轻拂去,底下却透出依然温热的底色。
我抽出一本,随意翻开。墨迹清晰,排列整齐。目光漫不经心滑过几行,心脏却骤然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那文字里流转的气息,那断句之间微妙的停顿,如同一个隐秘的签名,撞开了记忆深处那扇紧闭的门——门后,是她清晰如昨的身影。
雨打窗棂,声声碎。不是叩问,是浸透的叹息。她曾这样写。那时,她坐在窗边,侧脸映着天光,笔尖沙沙,字句在纸页上生长,如同春蚕吐丝,安静而固执。彼时窗外也落着雨,她写完一句,总会习惯性地停下,手指无意识地在窗玻璃上轻轻划过,仿佛要抹去雨水的痕迹。我坐在对面,看她专注的样子,看她偶尔微蹙的眉头,看她唇角不易察觉的轻扬。这断句的习惯,这叹息般的节奏,曾无数次缠绕在我耳畔,渗入我呼吸的缝隙里。如今,它们竟穿越时光,在这陌生的纸页上复活了!
指尖微微发凉,书页边缘在视线里模糊又清晰。我继续往下读,目光几乎是仓皇地追随着文字,像在灰烬里寻找未熄的余烬。一段关于栀子花的描述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帘:
栀子花开在六月的雨里,香气浓得化不开,近乎霸道地钻入鼻腔。花瓣丰腴洁白,边缘却极易染上锈色。它开得那样盛大,又凋零得那样迅速,像一场不管不顾、倾尽所有的奔赴。
栀子花!这三个字像一枚滚烫的烙铁,瞬间烫穿了记忆的封皮。我们曾一起养过一盆栀子花,放在那个狭小出租屋唯一的窗台上。花开时节,那浓郁的香气,的确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霸道,充盈在狭小房间的每一寸空气里,宣告着它短暂而炽烈的存在。那时她总说,这花像极了某种奋不顾身的爱情——开得惊心动魄,谢得无声无息,只留下空气里固执不肯散去的余香,和花瓣边缘那抹无法挽回的锈痕。
后来那盆花不知为何枯死了,叶子一片片凋落。她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片枯萎的花瓣夹在笔记本里,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笔记本合上时,她轻轻说:你看,它连离开都这么倔强,非要留下点痕迹不可。她的声音很低,像风拂过枯萎的花枝。那一刻,她眼底有光闪过,是倔强是无奈还是另一种更深邃的告别那眼神,曾深深烙进我的眼底。
我猛地合上书页,纸张发出一声短促而脆弱的轻响。胸口有些发闷,喉咙像是被什么柔软而坚韧的东西堵住。是她吗真的是她吗这念头在胸腔里左冲右突,撞得肋骨隐隐作痛。杨时雨……我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试图从中拆解出过往的密码。是化名还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巧合世界这么大,相似的文风,相似的意象,或许只是偶然的碰撞然而,那关于栀子花凋零的细节,那倔强地留下痕迹的喟叹,那字里行间熟悉的气息……无数个或许堆叠起来,也压不住心底那个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的声音: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