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5/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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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凝固。

铜镜里那张脸……我几乎认不出来。暗沉蜡黄、满布痘印凹陷的脸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宛如浸润在初春桃溪花瓣中的脸！细腻、透亮,仿佛笼罩着晨霭与柔光的薄纱。腮红是自然晕开的红霞,高光如水月漫过精致的骨点,唇瓣柔润如绽放的粉樱。那双点金后的眼睛,即便是惊惧未褪,也流转着一种无辜又勾魂的光泽,如同山林里受惊的幼鹿。

美得不像是涂脂抹粉的矫饰,而像天生就从好皮相里自然渗透出来的光华。没有半分青楼妓子的艳俗油腻,是月下枝头初绽的第一朵白海棠,沾着晓露,剔透,脆弱,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懵懂。

镜中那个顶着花魁面纱被老鸨蛮力推搡着的身影,步伐虚弱僵硬,宛如狂风里一株不堪摧折的细柳。每一步,厚底高跟的精致绣鞋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几乎要将我这双早已酸软麻木的脚踝压断。耳边是高悬楼阁下传来震耳的喧嚣——丝竹淫靡刺穿鼓膜,油腻的酒菜气味混合着男人们的汗味、劣质熏香以及某种腐朽的气息,层层叠叠,如同滚烫的粘稠液体,从四面八方挤压、吞噬过来。这混杂的气味如同有实体般,钻进鼻孔,堵塞喉咙,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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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那肥厚、如同水萝卜般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粗暴地掐着我胳膊内侧最嫩的那块肉。钻心的疼,清晰地警告着我不能倒下、不能失误。给老娘装出云染姑娘那股烟视媚行的劲儿！拿出你吃饭的家伙来！恶狠狠的呵斥伴着温热的腥臭吐息喷在我耳根,我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喉头涌上酸涩的液体,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

她不由分说地将我推搡到一架十二扇的巨大落地琉璃屏风后。琉璃屏风晕染开一片浑浊的光影,屏风那一侧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的声音如同野兽围猎前的低吼,模模糊糊地撞击着我的心脏。屏风上映出歪歪扭扭的人影,如同水底晃动的魍魉。

老鸨从后面猛地用力,将一张绣着精致云纹、缀着细密金边的绡纱面纱粗暴地罩住了我的大半张脸,只留下那双被刻意描摹得过分勾魂的眼——和我瞳仁深处掩饰不住的惊惶。给老娘笑！她压低声音,指甲掐得更深,声音里的威胁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利齿撕咬,要是砸了场子,那簪子,可就不只碰碰你的皮了！

屏风被粗暴地拉开,像揭开一个潘多拉魔盒。

炫目的烛火带着灼人的热浪和喧嚣声浪,排山倒海般砸了过来。眼前刹那间全是晃动的光斑和人影。满堂锦绣华服,珠光宝气耀得人眼晕,案上堆砌着珍馐佳肴,酒樽交错,熏香浓得呛人。无数道目光,带着赤裸的贪婪、好奇、还有毫不掩饰的评估挑剔,如同密密麻麻的芒刺,瞬间穿透面纱,牢牢钉在我身上。那目光如有重量,压得我脊梁骨吱嘎作响,几乎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寸寸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