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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有个规矩,渗进骨头缝里的那种——抬棺人,必须穿红布鞋。
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红能压邪,给亡人开路,也护着抬棺的生人平安。这规矩没人敢破,破了,心里那点依靠就塌了。
阿贵叔,曾是这方圆几十里最顶尖的抬棺人。他个子不高,却像生了副铁打的肩膀,脚步稳得像扎进了地里的老树根。多大的棺椁,多陡的山路,只要他领头,那棺材抬起来,稳稳当当,连棺前那碗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清水,都晃不出几滴。村里人送走老人,都盼着阿贵叔能搭一把手,那是体面,也是心安。
可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一场暴雨过后,山路泥泞得能吞人脚脖子。阿贵叔抬着一口重棺下山,一脚踩在松动的石头上,连人带杠子摔进了旁边的深沟。命是捡回来了,右腿却永远地瘸了。那曾经稳如泰山的肩膀,再也扛不起那沉重的杠子。
打那以后,阿贵叔的屋门就冷清了。那几双曾经被油灯擦得锃亮、象征着他荣耀的红布鞋,被收进床底最深的角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和他眼里的光一起黯淡下去。他成了村里的闲人,靠着编点竹筐篓子,换点微薄的盐米度日,偶尔坐在自家矮墙根下,看着远处山路上抬棺的队伍走过,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墨汁瓶。
今年这老天爷,是铁了心要收人。从开春到盛夏,一滴雨没见着。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烤得田里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像大地的伤疤。庄稼蔫头耷脑,蔫着蔫着,就彻底枯死了。地里的指望没了,村里的老人,一个接一个地,也像是被这旱魃抽干了最后一点生气,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白事,几乎成了村子唯一还在热闹的事。纸钱烧起的灰烬混着干燥的尘土,在村道上打着旋儿飞。抬棺的人手,彻底不够用了。年轻力壮的都跑出去打工谋生路,留在村里的,不是老就是弱。村长王老栓的眉头,拧成了两个解不开的死疙瘩。他坐在自家门槛上,烟锅子吧嗒吧嗒抽得火星直冒,目光几次扫过村东头阿贵叔那间孤零零的土坯房。
唉!王老栓重重叹了口气,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拖着步子朝阿贵叔家走去。
阿贵叔正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佝偻着背,用粗糙的手指笨拙地编着一个破旧的竹筐。听见院门吱呀响,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到是村长,先是一愣,随即闪过一丝了然,又迅速被更深的灰败淹没。
栓子哥。他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