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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檐角铜铃的轻响弄醒,推开窗,看见曲珍阿婆背着竹篓往村外走。阿婆的藏袍是深褐色的,袖口磨得起了毛,竹篓里插着几支蓝紫色的野花——花瓣薄得像纸,沾着露水,在雾里发着幽幽的光。后来才知道,这花叫邦锦梅朵,是藏地常见的野花,阿婆说,捣碎了能治蚊虫叮咬,也能给姑娘的画当颜料。
下楼时,卓玛正在灶台前煎青稞饼,铁锅滋滋响着,混着她哼的藏语小调。调子很柔,像江水流过石头。苏姑娘天没亮就去桃花林了,她把饼盛进粗瓷盘,说直白村的雾会‘变戏法’,这会儿的花影最难得。她用锅铲敲了敲锅沿,那姑娘画画入迷,昨天蹲在江湾,连饭都忘了吃。
变戏法三个字让我想起交易软件上跳动的数字。那些红色的亏损额也曾像雾里的影子,忽明忽暗,你以为抓住了规律,转眼又换了模样。我摸出相机挂在脖子上,摄影包侧袋里的按压式咖啡壶轻轻撞着腰,像个沉默的伴儿。壶里还剩昨天的咖啡渣,我没倒,总觉得留着点什么,心里能踏实些。
沿着江边的小路走,雾比昨夜更浓了。雅鲁藏布江的水青得发暗,靠近礁石的地方泛着白,像苏晚画里没干的颜料。有牛铃声从雾里钻出来,叮当、叮当,忽远忽近,惊得水鸟扑棱棱飞起,翅膀划破雾层,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路边的野桃树刚抽出新芽,花苞鼓得像小拳头,沾着的露水滚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凉丝丝的。
拐过一道弯,看见桃花林里有团白色的影子。
她蹲在块黑礁石上,画板支在膝盖上,正用指尖蘸着颜料往纸上抹。穿件白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衬得脸颊愈发白皙。头发松松地挽着,用根木簪子别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被雾打湿了,贴在皮肤上,像描了道浅灰的线。风掀起她的速写本,哗啦啦地翻,某页晃过个模糊的轮廓:是头牦牛,牛角上缠着朵桃花,眼睛处留着空白,像含着团雾。
我放轻脚步想绕开,却踢到块松动的石子。石子滚进江里,咚的一声,惊得她猛地回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眼里闪过一丝慌,像被撞见偷藏糖的孩子。手里的画笔啪嗒掉在礁石上,滚到我脚边——笔杆上沾着点湿泥,混着未干的颜料,像块刚从江底捞上来的石头。笔是支普通的炭笔,笔杆上刻着个小小的苏字,刻痕很深,像是反复摩挲过。
对不住。我捡起画笔递过去,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比雾还凉。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甲缝里嵌着点靛青色的颜料,洗不掉的样子。
她接过笔,耳尖红了,低头往画纸上抹了笔粉白,把刚才被惊扰的痕迹盖住。这里的雾……她轻声说,声音像被雾滤过,带着点闷,过会儿就散了。直白村的雾性子急,等不及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