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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重压几乎碾碎了他。
为了养活自己和弟弟们,他不得不接下更多教课的活计,在贵族小姐们挑剔的目光和空洞的客厅里消磨宝贵的光阴。我常看见他在昏暗的油灯下,一边替学生抄写乐谱挣几个铜板,一边啃着干硬的黑面包。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手指因过度劳累而僵硬,但眼底那簇火焰,却从未熄灭。他会在抄谱的间隙,猛地抓起羽毛笔,在粗糙的草稿纸上飞快地涂抹,那些潦草的符号,是他灵魂深处奔涌的、无法被现实禁锢的洪流。我偶尔帮他整理那些散落的稿纸,指尖触碰那些狂野的墨迹,仿佛能触摸到他胸中咆哮的惊雷。
1787年的春天,路德维希带着尼弗先生的推荐信和微薄的盘缠,踏上了前往维也纳的驿车。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扬起的尘埃里,仿佛也带走了波恩城的一部分生气。我站在送行的人群后面,心被一种奇异的预感攥紧,既为他挣脱泥沼的勇气欣喜,又为那未知的前路隐隐担忧。
他临行前,曾站在我家院子的梨树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树皮,眼神望向遥远的南方,闪烁着一种近乎燃烧的渴望。索菲亚,他难得地对我开口,声音低沉,我要去见莫扎特。尼弗先生说,只有维也纳的土壤,才能让我的声音真正长出来。他笨拙地从怀里掏出一页揉皱的谱纸塞给我,替我收好这个草稿。那是一段极其艰深、充满狂暴力量的钢琴片段,音符仿佛带着棱角,要刺破纸面。我握着那滚烫的纸页,看着他眼中跳动的光,仿佛看到了风暴的雏形。
几周后,他却回来了。步伐沉重,脸上带着一种被霜打过的灰败。维也纳金色的幻梦在母亲病危的消息前瞬间粉碎。他没能见到莫扎特最后一面——那位音乐之神在他抵达前已启程去了别处。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他深爱的母亲终究没能等到他床前尽孝,便撒手人寰。
他跪在母亲的坟前,额头抵着冰冷的新土,肩膀剧烈地起伏,却依旧没有哭声。只有那紧握的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泄露着内心撕裂般的痛楚。生活的重锤再次狠狠砸下,将他牢牢钉在波恩,钉在父亲和弟弟的拖累里。
他眼中那曾短暂燃起的、属于维也纳的星光,骤然黯淡,被沉重的责任和丧母的阴霾所取代。他将那份未能送出的、为莫扎特准备的草稿,连同自己的失望,深深锁进了箱子最底层。
五年。仿佛一场漫长而窒息的蛰伏。这五年里,路德维希像一头被铁链锁住的雄狮,在波恩的牢笼里焦躁地踱步。
他疯狂地工作,教授音乐、在宫廷乐队演奏、为贵族作曲,用微薄的收入供养着日益颓废的父亲和两个逐渐长大的弟弟。他的名声在莱茵河畔悄然滋长,那粗犷外表下迸发出的惊人音乐力量,让挑剔的贵族们也为之侧目。然而,他眉宇间的阴郁却越来越浓,一种对现状的强烈不满和对更广阔天空的渴望,如同暗流在他心底汹涌。
他常常独自站在莱茵河畔,望着浑浊的河水奔流不息,沉默得像一块礁石。我能感觉到他灵魂深处积聚的能量,正像地壳下的岩浆,寻找着爆发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