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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裂痕
凌晨三点的急诊室永远弥漫着消毒水与绝望混合的气味。陈默攥着那张薄如蝉翼的诊断书,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边缘已经嵌入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凹陷,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七个铅字像烧红的烙铁,在他视网膜上烫出焦痕,每个笔画都扭曲成毒蛇的形状,啃噬着他的神经末梢。纸面上还沾着方才主任医师递给他时不小心蹭上的咖啡渍,褐色的污渍正在白血病三个字上晕开,像正在溃烂的伤口。
走廊长椅上蜷缩着的妻子林晚突然惊醒,怀里保温桶里的小米粥晃出几滴,在磨破边的牛仔裤上洇成浅黄的圆。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在颧骨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陈默注意到她左手中指上还戴着那枚褪色的银戒指——那是他们毕业旅行时在丽江古城买的,当时摊主说纯银不会褪色,如今戒面已经泛黄,就像他们被岁月氧化的人生。
医生怎么说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鬓角新添的白发在惨白灯光下像撒了一把盐粒。陈默发现她右耳后的碎发里藏着一根长长的白发,在黑色发丝中格外刺目,像一道闪电劈开夜空。
陈默把诊断书塞进白大褂口袋的动作近乎粗暴,布料发出刺啦一声轻响。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毛病,胃溃疡犯了。这个谎言像块烧红的炭卡在喉咙里,烫得他声音发颤。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汗水濡湿的刘海,指尖触到她后颈细密的冷汗,那里的皮肤冰凉如大理石,让他想起医学院解剖课上触摸过的尸体。
这是他们结婚第八年。曾经在大学辩论赛上舌战群儒的林晚,如今眼里只剩下菜市场的斤两和孩子的奶粉钱。陈默记得她当年穿着白裙子站在领奖台上的模样,像株雨后的玉兰,裙摆被风吹起时露出纤细的脚踝,在阳光下白得透明。而现在她的裙摆总沾着洗不掉的油渍,右手虎口处有道三厘米长的疤痕,是去年切肉时走神留下的——那天她刚接到父亲病危的通知,在超市生鲜区剁排骨时差点切掉半个拇指。
爸的呼吸机费用该续了。林晚低头用袖口擦着保温桶,袖口已经磨出毛边,线头像蛛网般支棱着,我今天去超市理货多排了个晚班,能多挣五十。她说话时没抬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青灰,那是长期缺觉的痕迹。陈默看见她帆布鞋的鞋尖已经开胶,用502胶水粘合的地方泛着不自然的亮光。
陈默喉结滚动着应了声,转身去接热水的瞬间,诊断书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变成黑色的蚂蚁顺着血管钻进心脏。他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听着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热水间镜子里的男人面色灰败,眼白上布满血丝,像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白大褂领口已经磨出了毛边,第三颗纽扣是用黑线缝的——和其他白线缝的纽扣站在一起,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窗外的天光开始泛白,第一缕晨光穿过百叶窗,在地面上划出等距的光带,像ICU里的生命监护仪。陈默想起上个月抢救的那个大学生,心电图最后也变成这样平行的直线。当时那个男孩的母亲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送出的考研复习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