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哲学篇:中国历史哲学纲要 (第20/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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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bold">六、中华民族的世界历史使命
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轴心文明的负载者,天然地必须成为世界历史民族。所谓世界历史民族,不在于对世界的征服或控制,而在于该民族能够通过自身的精神运动而把握世界历史的命运,从而引领人类精神的普遍自觉。
这种对于历史命运的自觉,并不是基于先验的历史想象,而是由人类激情予以推动,各种秩序不断地涌现与瓦解,呈现为一条浩浩荡荡的时间长河;个体的冲动构成长河中的各种浪花,奔腾到下游时,河流的走向被整体性地认识到,历史的意义逐渐浮现出来,最终为人所把握,并表达为一种不断自我超越的普遍性理想。诸世界历史民族,通过自身的精神现象学运动而卷起越来越大的旋涡<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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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赵汀阳先生对中国文化所作的“旋涡模式”解释,在此颇有启发性。参见赵汀阳《惠此中国》,中信出版社,2016年。">,并将周边卷入进来,促成文明的普遍传播与发展,而人类历史也从多个文明孤岛逐渐发展为彼此联系的属于全人类的世界历史。一个民族成为世界历史民族,虽并不完全由它自主选择,但是需要它有相应的历史自觉。直到其达成自觉,方可成为世界历史的重要建设性力量。
东亚大陆分为草原游牧、中原农耕、海洋贸易这几个重要的自然、社会、经济生态区。在古代世界,中国是东亚大陆的主导者,其中的草原、中原关系,是秩序的生成线,帝国的秩序与文明的发展都离不开这个关系;中原、海洋关系,则是秩序的传播线,从南朝开始到遣唐使再到明末遗民朱舜水,大陆帝国的文明源源不断扩及整个东亚,并刺激着东亚其他国家之主体意识的浮现。在近现代,中国是世界秩序的参与者,海洋、中原关系是秩序的生成线,现代经济、技术与法权、价值观念从海上到来,改造了大陆帝国;中原、草原关系则是秩序的传播线,因大航海而导致贸易路线转移,内亚世界从文明陷入混乱,终将依靠被海洋重构的大陆帝国来安顿其秩序。秩序的生成与传播,在古代与近现代的方向刚好是相反的,技术的变迁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个变量。草原与海洋,都天然以当时技术条件下的全世界作为其活动空间;中原则通过对这两条线的分别参与及互构,而突破定居的固化视野,获得其世界性。
就今天的中国而言,自改革开放加入世界秩序以来,已经获得了巨大的发展。中国正在以其超级体量,重新定义其所加入的世界秩序。但中国的崛起更多还是一种物质层面的崛起,有待精神自觉的展开,最终使中国对世界秩序的冲击呈现出越来越多的建设性效应。
面对中国的崛起,很多既有的治理秩序已经失效,很多既有的对于世界的解释框架也已经失效。因为这些治理秩序和理论框架,用来处理中等规模国家的问题比较有效,在遭遇到作为世界秩序自变量的超大规模国家时,便超出其适用范围。失却有效的认知框架,使得世界在理解中国上遭遇了困境,中国同样也在理解世界与自身上遭遇了困境:首先是世界经贸秩序失衡,进而是政治秩序出现失衡,而这种失衡也会影响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因为中国的经济发展是以世界经济、政治秩序的持续健康发展为前提。
因此,历史内在地要求着中国的崛起进入一种精神自觉,主动担当起推动世界秩序再均衡乃至重构的使命。这种自觉要求着中国的精神解放,超越民族主义的窠臼,进入普遍主义视野。如此一种精神解放,反过来也必将重新定义中国自身,让人们重新理解中国是谁,中国与世界的关系,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关系。中国的现代化转型,必将进入这样一个内外互动的过程而继续其脚步。
当下的世界秩序由美国所主导,因其在现实运作中欠缺对唯一霸权国自利倾向的制衡机制,而使其普遍主义遭受质疑;包括中国在内的其他文明地区在当下所提出的普遍主义主张,则有待进一步完善。真实的普遍主义世界秩序,需要在一个开放的未来当中逐渐微观性地打开,这个过程很可能是几种彼此差异的普遍性理想,在持续的交往行为中,逐渐演化出超越于任何一个理想之上的普遍秩序;交往的行为可能呈现为贸易,可能呈现为外交,也可能呈现为战争。它具体会演化成什么样子,无法预先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