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大陆普遍帝国及其绝唱 (第25/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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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要走出“伦理、官僚世界”继续迈进,仍然需要有新的实质性精神冲突来激活。这样一种实质性的冲突,里面一定包含着武力上的深刻冲突,否则其中的精神冲突很可能就像西域一样,轻易就被庞大帝国吸收掉了——马戛尔尼的处境也是一例。这意味着,中华帝国作为东亚大陆的普遍秩序,发展到乾隆朝的阶段,就古代帝国而言,其所能实现的普遍性已经完备了,也走到了自己的尽头;而作为轴心文明的东亚精神世界,其精神现象学的进程,已经为西方所带来的血与火的冲击准备好了各种条件,以待从中浴火重生,实现自己的世界历史使命。
还值得注意的是,在对西域的征服与治理当中,帝国在平民社会下所撑起的“南北关系”空间结构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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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参见本书第四章第二节第二小节的相关论述。">
隐然又浮现出一种新的“东西关系”。大清在新疆的地区治理,采取的是“以北治南”的方略,伊犁将军府统摄全疆,以北疆草原区的军事力量控制南疆的定居绿洲,这是类似于帝国东部的一种游牧、定居关系。但是由于绿洲地区规模太小物产不足,新疆“南北关系”中的南部税赋不足以支撑北部的军事力量,所以必须从内地调拨饷银及物资以支撑整个新疆的战略秩序。从1760年开始,清政府每年从内地调拨“协饷”200万至300万两白银,充作新疆军政费用。大清治下除了同为边疆地区的若干省区和藩部,其他各省以及诸多海关,都要分担新疆所需的财政支出。而大清在新疆的巨额财政收支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消费市场,催生了随军进行贸易的“北套客”和“西路客”,开辟出从归化至古城的大小草地长途驼运路线,形成了多层次、多流向的市场流通体系。内地民商在这个市场体系的形成中,起到了重要的纽带作用。
来自全国各地的物资,包括江南的丝绸、纱布、银两,陕、晋、闽等省的茶叶,江西的瓷器等,源源不断或通过大运河,或通过陆路,最后通过“长城-天山”的商路抵达天山南北。在这样一种空间结构中,“长城-天山”一线成为大陆帝国的一条战略命脉,帝国内部的“南北关系”被“东西关系”所超越,中原、草原对立的格局被还原为大陆帝国内部的一个次级结构,东部的游牧者与中原人谁拥有“正统”的问题不再凸显,东部与西域的战略关系成为帝国内部首要的空间关系。帝国的内在整合性,在此过程中从精神上和治理上都进一步深化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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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参见黄达远《“长城—天山”商路与近代中国国家建构的东西轴线——兼对拉铁摩尔的“区域研究法”的探讨与应用》,《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感谢黄达远先生与笔者讨论,在这个方面予以笔者启发。">
在这种视野下,我们可以进一步发现,暨帝国内部旧有的“南北关系”被大陆帝国所要求的“东西关系”所超越,清朝很快又遭遇到西方世界的全方位到来,大清的生存逻辑遂被整合进一个更复杂的“海陆关系”当中。“海陆关系”既有“南北”的一面,即南洋-租界的新经济文化中心与北方的帝国政治中心之间的张力;又有“东西”的一面,即海洋秩序与内陆秩序的张力。<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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