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远东的力量格局 (第15/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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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感谢蔡孟翰先生提示笔者对此一问题的关注。">如此一来,日本差不多就完成了对于中国之精神压制的克服——它仍然奉持儒教秩序,并有效地加入了现代秩序,日本在儒家的基座上却一下子获得了一种世界主义的视野,实现了普遍化,这是中国远未做到的。或者说,过去日本之所以尊奉儒家,是因为这是当时所知的文明的唯一标准,日本实际上是在尊奉文明,结果就不得不仰视中国;现在西方提供了一个似乎更高的文明标准,日本便发现了克服中国精神压制的机会,即,如果自己能比中国更快更好地学习西方,进到更高的文明之域,则即便自己并未放弃儒家,也无需再仰视中国,而可以平视甚至俯视它。
然而,依托西方来克服中国,反过来又必会落入西方的精神压制。这种压制在甲午战争后“三国干涉还辽”之际便成为日本人挥之不去的一个情结;但彼时日本正亟欲获得西方尤其是英国的“文明国”承认,所以高度遵守国际法,并因此节制着自己进一步肢解中国的欲望。在一战后的巴黎和会上,日本人抓住威尔逊主义的新秩序观念,力主在国联章程当中加入一“种族平等条款”,如此则其所受到的西方精神压制或可化解。但是这个主张被英法拒绝了,因为一旦接受了这个主张,它们便不再有理由统治自己的殖民地。为了安抚日本,英法两国答应支持日本对山东的要求;但对日本来说,这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无法替代。这次外交挫折让日本人形成了一种认知,就是现行的国际法秩序仍然不过是西方列强压制有色人种的工具,依照白人的游戏规则,有色人种永远没有获得真正平等的机会。西方世界的“二元外交体系”,将西方的普遍性还原为一种特殊性,或说堕落为一种伪普遍性,日本对此的反抗因此获得了一种伦理基础。
这种反抗最终会呈现为更大规模的战争,但日本在战争前便已在苦苦寻找战争的伦理意义。这种寻找逐渐发展成为“亚洲主义”,日本要将自己的战略规划以亚洲为单位展开,构成一个超日本的框架,将有色人种普遍地组织起来,以此来对抗白人世界的压制。最终要粉碎种族压迫,打掉伪普遍性,实现各民族的普遍平等,日本将成为这样一个历史使命的担纲者。如此,日本在完成了对中国的超越之后,又完成对西方的超越,实现对于西方所催生的近代世界的“超克”,从而获得最大的普遍性。
这样一来,日本所发动的侵略战争就在其秩序想象中获得了一种至高的“正当性”辩护。1937年日本全面侵华战争爆发后,日本朝野谴责中国政府的着力点,不是任何意义上的国家利益之争,而是中国政府对日本志向的不理解;他们谴责中国政府通过煽动民族主义来对抗日本。<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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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这在天皇对英美的宣战诏书中也有所表现,其中有一段如此表达:“今兹不幸与美英两国肇启兵端,洵非得已,岂朕本愿哉。前者,中华民国不解帝国之真意,妄自滋事,扰乱东亚之和平,终使帝国操戈而起,于兹四年有余矣。幸而国民政府有所更新,帝国与其结善邻之谊,互相提携,而重庆之残存政权,恃美英之庇荫,兄弟阋墙,罔知悔改。”">
这种看上去匪夷所思的谴责,只有在亚洲主义的框架内才能获得理解。在日本看来,征服中国正是亚洲秩序乃至世界文明秩序的重建过程。
但是倘若战争只局限在对华的话,所谓亚洲主义便说不通,对华战争看上去只不过是重复着帝国主义的老路,这种道路只会呈现为对弱者的欺凌,于是日本对于西方世界的反抗便没有任何伦理基础,最终一切努力也都会在更强的强者到来之后灰飞烟灭。一旦从对华战争进展为对英美的战争,则战争的意义便转化为基于亚洲主义而对西方霸权的反抗,对华战争的意义也会因此而获得全新界定。所以在1941年12月8日天皇颁布对英美的宣战诏书之后,知识界当中的亚洲主义者非常兴奋。著名的亚洲主义者、鲁迅研究专家竹内好先生在《大东亚战争与吾等的决意》一文中欢呼道:“历史被创造出来了!世界在一夜之间改变了面貌!我们目睹了这一切。我们因感动而战栗着,我们在战栗中用目光追随着那如同彩虹般划破天空的光芒,追随着那光芒的走向,我们感觉到从自己的内心深处涌出某种难以名状的、摄人心魄的震撼之力。十二月八日,当宣战的诏书颁布之时,日本国民的决意汇成一个燃烧的海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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