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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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小满搬画具,她的手被颜料染成了蓝色,像捧着片海。婚礼在市中心的酒店举行。小满穿着藏青色连衣裙,在签到台看见顾言的新娘——留着利落的短发,笑起来时梨涡浅浅,胸前别着枚银色的听诊器胸针。她的白大褂外套搭在手臂上,袖口露出半截医用手环,上面写着陈薇
心内科。小满突然想起,顾言曾说过,最羡慕穿白大褂的人,因为他们离生命最近,而他自己,却因为家庭和病痛,永远与梦想的医学院失之交臂。
仪式进行到交换戒指时,顾言突然踉跄了一下。新娘慌忙扶住他,手不自觉地按在他腹部,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小满看见他朝新娘轻轻摇头,嘴角扯出惯常的温柔笑容,却在低头时,让她撞见了他眼底的痛苦——和十七岁那年在天台咳嗽时一模一样。他的西装下摆在晃动,露出脚踝处的医用护腕,那是她在药店见过的、专门给胃癌患者用的款式。婚宴进行到一半,小满借口去洗手间,却鬼使神差地走进了新娘的化妆间。梳妆台上摆着本病历夹,第二页的名字栏写着顾言,诊断结果栏的胃癌中期让她眼前发黑。病历夹里还掉出张照片,是顾言靠在医院病房的窗边,手里拿着颗剥开的薄荷糖,床头贴着张素描——正是她十七岁时画的、他侧脸的速写,边角还写着:给言言,早日康复。照片里的他瘦得脱相,却依然对着镜头微笑,像在告诉她,一切都好。
此刻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愈发浓烈。小满捏着那颗从素描本里掉出的薄荷糖,糖纸边缘的英文突然变得清晰:每一次呼吸都是馈赠。
她想起顾言曾说过,这句话是刻在他母亲墓碑上的,因为母亲临终前说,能多陪他一天,就是上天给的礼物。而现在,这句话像把锋利的刀,在她心口划开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推开302病房的门时,顾言正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听见动静,他转头,眼底闪过惊讶,随即化作无奈的苦笑:你还是找到了。床头柜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了绿箭薄荷糖的糖纸,每张都被仔细抚平,像只只停驻的绿蝴蝶。罐子里还有半罐糖,糖纸颜色从深绿到浅绿,记录着他住院的时光,就像他们的青春,从浓烈到浅淡,终究要走向尽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小满的声音在颤抖,视线落在他床头的笔记本上,扉页贴着他们高中的合照,她扎着双马尾,他嘴角含着颗薄荷糖,背后是爬满爬山虎的教学楼。笔记本里记满了用药记录,还有几页用红笔写的小满喜欢的事:她画速写时习惯咬笔尖,咬痕总是偏右她最爱的电影是《蓝莓之夜》,因为喜欢女主角收集糖纸的情节她后颈的银链从不离身,链坠是我送的铅笔,她总说这样就像我在陪她画画。顾言伸手想触碰她的手,却在半途无力地垂下。他的指尖泛着青灰色,像朵即将凋零的鸢尾花: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更不想让你记得,我最后连你的婚礼都没能参加。他扯动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其实我偷偷去了,你穿婚纱的样子,比我画过的所有新娘都美。那天我躲在柱子后面,看你交换戒指,看你笑得那么甜,突然觉得,只要你幸福,我受过的所有苦都值得。
小满这才想起,自己婚礼那天,宾客席角落有个穿风衣的身影,在她交换戒指时悄悄离场,留下颗没剥开的薄荷糖在座位上,糖纸边缘印着那行英文——原来他真的来过,带着病痛,带着祝福,带着永远说不出口的爱意。她的眼泪终于决堤,滴在他手背,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鲜艳而刺眼。顾言的手指动了动,想为她擦掉眼泪,却只能无力地蹭过她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当年打羽毛球时摔出的疤痕,是他背着她去校医室时,掌心传来的温度。
顾言的病情恶化得很快。两周后的深夜,小满接到医院的电话,冲进病房时,看见他的床头摆着她送的素描本,最新的一页上,画着个戴着氧气面罩的男人,手心里躺着颗薄荷糖,背景是片极光,青紫色的光映着他微笑的侧脸——那是她昨夜偷偷画的,想等他出院后送给他。画纸边缘写着:言言,这次换我画你看极光的样子。小满,顾言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发现了我改志愿的事。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北京某重点医学院的烫金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故意报考本地美院,以为这样就能照顾我,对吗其实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没告诉你真相,后悔让你放弃了梦想。他咳嗽起来,手背上的留置针跟着颤动,但我又自私地庆幸,能多陪你四年,看你在画室画画,看你对着晚霞发呆,看你把薄荷糖纸折成小船,放在教室的水盆里。
她的眼泪决堤,想起大学时,他们每周都会去画室写生。顾言总是坐在她旁边,看她调色、勾线,偶尔帮她递画笔。有次她画人体速写,模特临时缺席,顾言便脱了外套,坐在聚光灯下,任她描绘他的锁骨、腰线,还有那颗浅褐色的小痣。画到一半,他突然说:小满,你知道吗你看我的眼神,比任何颜料都要温柔。那时的她红着脸低头,没看见他指尖悄悄按在胃痛的部位,没看见他望向她时,眼底藏着的、比极光更璀璨的星光。
别难过,顾言抬起手,替她擦掉眼泪,指尖的温度比薄荷糖还要凉,你看,我攒了这么多糖纸,够换你画一辈子的速写了。他望向窗外,凌晨的天空泛着鱼肚白,其实我最害怕的,是再也看不见你画我时,眼睛里的光。那束光,曾是我在病痛中坚持的勇气,是我在无数个深夜里,望着天花板时,唯一的期待。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片即将飘落的梧桐叶,小满,你知道吗其实我……话未说完,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他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颤,像片羽毛落在水面,荡起最后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