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春雷小说clqcjtz.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秦烽喘着粗气,看着那具抽搐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酸水。脸上的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下巴往下淌。
娘的!愣着找死啊!一个粗嘎的吼声在耳边炸响,是什长老张。他脸上糊满了泥和血,看不出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雨幕里闪着凶悍的光。他狠狠一脚踹在秦烽屁股上,去!摸尸!耳朵!快!
秦烽被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泥里。他麻木地蹲下身,颤抖着伸出左手,去摸索那突厥兵的头颅。尸体还带着余温。他摸到那耳朵,湿漉漉、滑腻腻的。他用缠着刀的右手笨拙地配合着左手,摸索着找到耳根的位置,豁口的刀锋压上去,狠狠一割!
感觉像是割开一块坚韧的皮革。没有想象中的顺畅,需要来回锯几下。耳朵终于被割了下来,捏在手里,很小,很软,还带着体温。秦烽看着掌心里这小小的一块血肉,又看看地上那张迅速失去温度、变得灰败的脸,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他哆嗦着,把这枚耳朵塞进腰间那个同样被血水浸透的皮袋里。
那皮袋沉甸甸的,里面已经装了不少这样的军功。每一次塞进去,那沉甸甸的感觉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他心上。
什长老张没再看秦烽,他已经扑向另一具尸体,动作熟练而粗暴。一个!又一个!娘的,杀一个才他妈值一两!两个二两四个才他娘的四两狗日的军需官!喝兵血的东西!他一边割,一边恶狠狠地咒骂着,声音被雨声和厮杀声吞没大半,……想娶媳妇攒够十五两呸!先活过今天再说吧!小子!
秦烽没吭声,只是麻木地站起身,握紧了缠死的刀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却冲不掉眼底那片越来越浓的、死寂的灰暗。老张的咒骂像钝刀子割肉。十五两银子娶阿紫那念头曾经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日夜难安。现在,却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被这无边的血泥和尸臭彻底淹没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缠满污秽布条的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扭曲变形,被布条勒进肉里,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泛着惨白。这双手,沾满了黏腻的血,割下了多少耳朵他记不清了。每一次挥刀,每一次割取,都像是在把自己的一部分,连同那个清水村傍晚的誓言,一起剁碎,丢进这泥泞的地狱里。
最初的恐惧和呕吐感早已麻木。战场上,眼泪和软弱是催命符。他学会了在尸堆里装死,屏住呼吸,忍受着蛆虫在脸上爬行的痒麻,忍受着死人的重量和腥臭,直到敌人或自己人的脚步声远去。他学会了像野狗一样在战斗的间隙扑向尚有体温的尸体,不是为了哀悼,只为搜刮出几块能果腹的干粮、几个值点小钱的铜板,或者,最重要的——那代表着一两银子的、血淋淋的左耳。他下手越来越快,眼神越来越冷,动作越来越机械。什长老张看着他,有时会咧开满是黄牙的嘴,拍拍他的肩膀:小子,上道了!
上道了秦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只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那枚绣着平安纹的香囊,早已不知在哪个血泥坑里遗失了,连同那个在槐树下脸红如霞的少女,一起沉入了记忆最黑暗的底层,被一层又一层血污覆盖、掩埋。
六年。血与火淬炼的六年。清水村的麦浪、槐花香、阿紫羞涩的笑容,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杂音,被金戈铁马、被濒死的惨叫、被军功簿上冰冷的数字彻底覆盖。那个为十五两银子搏命的少年秦烽,在一次次的冲锋、一次次的装死、一次次的割耳中,被硬生生磨去棱角,重塑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