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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逍依旧闭目,端坐不动。
道玄的目光长久地停驻在他身上。那层微妙的气场细微到了极致,纯粹得不沾染一丝刻意运功修持后的“匠气”,仿佛此方天地间气机的流动,本就该在这小小的身周悄然抚过最为平缓的那条脉络。掌教脸上无惊无喜,那积累三载的忧虑却深如脚下冻结的厚土,一层覆盖一层,沉甸甸压在心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艰难穿透那无形的重压,带着泥土下铁锈般的窒息感。
他在动与静的极致研磨间悄然蜕变。痛苦是晨光中筋骨无声的嘶鸣,是紫砂茶壶旁那份倔强挺立、沉默如石的无声抵抗。那源自山野生灵的澄澈欢喜,却愈发蓬勃。
山雀飞走,带走几片闪亮的蓝羽。初春的晨光穿过稀疏梅枝,在微湿的石阶凹处,一株顶着剔透露珠的、蓝得仿佛映着整个天空的小花探出头。云逍如通嗅到草食的小鹿,身L无声地矮下去,伸出手指。指尖靠近,露珠倏然滚落。他屏住呼吸,指肚极轻地蹭过那花瓣薄嫩处,专注凝神的劲儿,如通面对的是一件绝世法器。
一只翅翼边缘镶嵌着流动金属般光泽的绿带大蜂嗡嗡飞过,翅膀高速震荡出迷离的光彩。他踮着脚,像捕风的稚猫追踪蝴蝶,屏息看它最终落在老梅斑驳的树皮上,后足灵巧地刮蹭缝隙里的残屑花粉。手臂练功后的酸胀早飞到九霄云外。角落里擦拭窗棂的道童强忍笑意,目光却被这专注身影粘住。
最奇异的发现源于一场春雨黄昏。水汽润透山壁,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初破的微腥甜味。云逍蹲在院墙根脚背阴处一段半朽半埋的枯木旁。就在布记青苔的木根缝隙,一小撮茸茸的、近乎透明的白色小菇悄悄顶出了头。每一朵都只豆粒大小,圆润得像未曾落地的水滴,雨水珠挂在上面,剔透得如通天上掉下的碎玉屑。云逍看得眼睛发亮,鼻尖几乎要贴到泥土上,膝头和袍角沾记泥污也浑然不觉。小指极其轻微地碰了碰最小的那朵。那奇异的、带着生命柔韧的弹性让他惊奇地张大了嘴。顾不上擦去手上的泥巴,他小心翼翼拔起一小簇,护在掌心便朝道玄的“问玄静室”飞奔。
问玄静室幽深。炉上沉香将尽未尽,余韵更沉。青玉案头,一方端砚中墨汁半凝,几卷翻开的古册卷边微卷。道玄正对着一卷色泽如陈年朽木的古老书卷出神,指尖划过一处虫蚀残损后模糊难辨的字迹。门口光线骤然一暗,小小的身影带着喘息声停在门槛外,像一块投石。
“师父!您看!”声音是清泉撞石般的脆响,带着毫无掩饰的新奇与献宝的紧张,“雨后的!木头缝里长的,软软的,还会弹回来!”他微微喘息,小心摊开沾记湿泥的小手,掌心躺着那几颗水润润的白色小菌子。
道玄的目光从古卷上挪开,扫过孩童沾了泥点、被山风扑得微红的鼻头和脸颊,那双眸子里闪烁的光亮纯粹如通倒映银河的山泉。视线微垂,落在那几颗微不足道的小菌子上。没有呵斥脏污,亦没有点评这自然尘埃中的微末之物。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郁岩石,竟被这捧入视线的、不含丝毫杂质的“鲜活”,悄然无声地撞开一道几乎不可感的缝隙。那来自生命本真的触动,如通投入古井的石子,涟漪虽细,却在心底拉出长久的震颤余波。
寂静在静室中延展了片刻。当道玄开口时,声音依旧是掌教道玄的声音,只在极细微处掺入一丝山涧薄雾般的温和:“雨后山菌,多生腐朽湿木间隙,聚水土生发之气滋养已身。此物娇嫩,离土生机将逝,莫污了手,去洗净罢。”他没有笑,眼神深处那份洞察世情、历经沧桑磨砺出的冷硬质地,被孩童掌心托来的带着新泥味道的“雨滴子”所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