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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当年总说我心野。二舅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她嫁给你爸那年,我偷偷跟人去广州倒腾电子表,回来时赚的钱全被扒手偷了,是你妈把陪嫁的银镯子当了,给我买的回程车票。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眼角的皱纹,她总骂我不着调,可我每次闯祸,她跑得比谁都快。
我想起小时候,二舅总在过年时偷偷塞给我糖块,用粗糙的手掌捂着,怕被我妈看见。那糖纸在他手里揉得发皱,剥开时却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有次他带我去镇上赶集,给我买了串糖葫芦,自己啃着最便宜的烤红薯,说甜的留着给孩子。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蓝布磨得发亮,边角却缝得整整齐齐,正是我妈绣了梅花的那块。展开来,里面是沓皱巴巴的毛票,最大面额是十块,最小的是一分,用细麻绳捆着,绳结打得紧实。最底下压着张字条,我妈那笔娟秀的字:弟,别让孩子知道苦。日期是1998年6月18日,正是我坐火车去深圳的前一天。
这钱我没动。二舅的声音发飘,像风里摇摇晃晃的烛火,你妈走那年,我在她坟前烧了张欠条,说‘姐,账清了’。可夜里总梦见你蹲在火车站啃包子,辣酱滴在地上,像串没干的血珠。他顿了顿,喉结又滚了滚,去年我去深圳办事,特意找了趟火车站,那片早拆了,盖起了高楼。我站在楼下,总觉得能听见你啃包子的动静,咔嚓,咔嚓的。
我突然想起1998年那个凌晨,我蹲在火车站啃肉包,辣酱辣得眼泪直淌,却死死咬着牙没哭出声——那时候不懂,有些债,从来不是用数字算的。就像二舅后颈的疤,是被我妈小时候用灶膛火钳烫的,那年他偷卖了家里的粮本,换钱给我买了支钢笔。那钢笔是英雄牌的,黑色的笔杆,笔帽上的漆早掉光了,我却用到了高三。高考落榜那天,我把它扔在桌角,是我爸捡起来,用布一点点擦干净,说笔是好笔,人也得是好人。
表弟在哪家医院陪护我抓起车钥匙,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妻子已经把水果装进了保温桶,圣女果的甜香混着橘子的霉味,竟奇异地融洽。桶盖上的小熊贴纸是女儿贴的,边角卷了起来,像只展翅的蝴蝶。
二舅愣住的工夫,我看见他衬衫口袋露出半截药瓶,标签被磨得看不清字,只隐约辨出止痛两个字。市一院,住院部12楼。他声音发飘,像怕惊着什么,那孩子昨天守了我一夜,早上才趴在床边眯了会儿。
正好,我顺路去趟公司,让财务先划五十万到你卡上。我拉开门,秋风卷着桂花香灌进来,甜得有些发腻,化疗的钱,还有表弟欠的,都算我的。
二舅猛地抬头,眼镜滑到下巴上,露出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笑了,想起上周在公司茶水间,表弟给我泡了杯茶,说哥,我以后想做公益金融,帮老家那些像我大伯一样的矿工。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像他妈,心热。他还说要把老家的煤矿旧址改成纪念馆,让后人知道,这里曾经有群人,靠力气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