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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十一年正月十七,黄河汛报抵达大都西南驿时,油纸封套上的“八百里加急”火漆已经裂了缝。老驿卒陈忠用冻裂的手指捏了捏纸卷边角,潮乎乎的霉斑顺着“徐州同知”的朱印往外爬——这封从黄河白茅堤发来的汛报,走了整整六天,比寻常驿递还慢了两日。
“陈头,扔了吧。”隔壁马厩传来年轻驿卒王二的声音,他正用破布擦着驿马的马鞍,那鞍子磨得露出了木胎,“昨日从汴梁来的驿卒说,白茅堤溃口的水头已经淹到归德府了,这报子送到大都,顶多用它垫垫马槽。”
陈忠没作声,只是把汛报往怀里揣了揣。怀里贴着心口的地方还有点温度,能勉强烘烘那层霉。他当驿卒三十年,从世祖皇帝时就在这西南驿当差,见过真正的八百里加急——驿马四蹄翻飞,驿卒腰里挂着铜锣,过驿时敲得震天响,连城门守军都得让道。可现在,驿站的马只剩三匹,还都是拉货的劣马,别说八百里,能在十日内把文书送到就算运气。
“这报子上写的啥?”王二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他去年刚从乡下逃荒来驿站,爹娘都死在黄河边,是陈忠收留了他,让他跟着喂马。
陈忠解开油纸封套,里面的麻纸已经发潮,字迹被水洇得模糊。他眯着眼辨认了半天,才看清开头:“白茅堤溃于正月十一,水头三丈,十七县尽没,百姓攀树登屋,日有数千人溺亡……”后面的字糊成了一片,只隐约能看见“速发粮草”“调民夫”几个字。
“又是要粮要夫的。”王二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上个月从济宁来的报子,说运河冻住了,漕船走不动,让朝廷发些盐引抵运费,结果呢?被驿站主事拿去换酒喝了。”
陈忠摸了摸汛报上的霉斑,像摸着那些溺亡百姓的脸。他想起十年前黄河小溃口,那时朝廷还能派御史去赈灾,发下的粮虽然掺了沙土,好歹能让人活命。可现在,他前几日去大都城里送文书,看见国师府的厨子正把整只烤羊往泔水桶里倒——那些羊,是用江南漕粮换来的。
“去把马备好。”陈忠突然说,“我亲自送这报子去大都。”
王二愣住了:“陈头,你忘了?驿丞说这个月的驿马草料还没到,那三匹马昨天就没喂料了,哪有力气跑?再说,你这腿……”
陈忠的右腿在五年前被蒙古兵打瘸的。那天他送一份江南士子的陈情表,路上被巡逻的蒙古兵拦住,说他“私通汉人”,用马鞭抽断了腿。后来那陈情表也没送到,被兵丁当柴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