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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他才在竹椅上坐下。冰冷的竹片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寒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他小心翼翼地从桌下摸出一个小巧的、已经空了的青瓷墨碟——那是他白天在库房角落里捡到的破损丢弃之物。然后,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更小的油纸包,里面是极其珍贵的一小撮墨块碎屑。他屏住呼吸,指尖捻起一点点墨屑,放入墨碟中,再滴入几滴清水,用那支旧毛笔的笔杆,极其专注、极其珍惜地研磨起来。昏黄的灯光下,他低垂的眼睫在脸上投下浓密的阴影,研磨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墨汁化开,呈现出一种极淡的灰黑色。他这才拿起书,就着那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微弱灯火,开始低声诵读。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这沉沉的夜色。遇到需要抄录或演算之处,他才用那支旧毛笔,蘸着碟中淡得几乎看不清的墨汁,在粗糙的毛边纸上落下一个个清瘦却筋骨分明的字迹。写不了几个字,便需再次小心地蘸墨。灯油将尽,火苗愈发暗淡,他便凑得更近些,几乎要将脸贴在书页上,眼睛被烟熏得发涩发红。
夜风从未关严的破窗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灯火飘摇,更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他冻得嘴唇有些发青,不时停下笔,将双手拢在嘴边呵一口热气,搓一搓,再继续写。实在冷得受不了了,便起身,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几步,活动一下冻僵的腿脚,然后再次坐下。
寂静的深夜里,这小小的耳房,像惊涛骇浪中一叶随时会倾覆的孤舟。只有那低低的诵书声,那笔尖划过粗纸的沙沙声,还有他极力压抑的、因寒冷而微微的吸气声,固执地穿透黑暗,证明着这方寸之地里,还有一个不甘沉沦的灵魂在挣扎着汲取微光。
柳云舒的院子在主宅东侧,精致宽敞,暖炉熏香,一应俱全。这夜,她因白日里一笔绸缎生意出了点小纰漏,心中烦闷,难以入眠。推开窗想透透气,一股清冷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初春特有的湿寒。
就在这风声里,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诵书声,被风裹挟着,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声音很低,很模糊,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语调的平仄起伏,分明是《大学》的章句。
她微微一怔,凝神细听。那声音似乎来自宅子最偏僻的西北角,正是江枫那处小院的方向。这么晚了还在读书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锦缎披风,走出房门,沿着抄手游廊,悄无声息地向西北角走去。越靠近那处小院,那诵书声便清晰了一分,夹杂着几声极力压抑的咳嗽。游廊尽头,隔着一段距离和稀疏的竹影,她看到了那间耳房窗纸上透出的、微弱得如同萤火的光晕。
柳云舒停下脚步,隐在廊柱的阴影里。借着那微弱的光,她透过半开的破窗,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摇曳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灯火下,那个清瘦的身影伏在简陋的书桌前,肩膀单薄得似乎不堪一击。他正专注地写着什么,写几个字,便停下来,对着手呵一口热气,用力搓几下,然后继续。他写得很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桌上那盏油灯,灯油显然已近枯竭,火苗微弱得只剩下一点蓝幽幽的心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