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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云散灯明
正德十四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大雪封了山,二兴居的屋檐下挂着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玉。苏婉躺在病榻上,听着窗外的风雪声,像有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窗纸。
沈承坐在床左,给她掖着被角,棉絮在他指尖簌簌落。他的背驼了些,头发也白了大半,却还是每天都来,给她读泉州的船讯,说哪艘船又赚了钱,哪艘船带回了新奇的玩意儿。
林野坐在床右,捧着她写的《矿冶要录》,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他的声音有些发哑,是常年在矿洞喊坏的,却念得格外认真,像当年苏婉教他认字时那样。书页上有苏婉画的矿洞草图,线条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图谱都管用。
沈家的船,要常去林家的矿看看。苏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被风一吹就散,林家的矿,也别忘了沈家的码头。沈承握住她的左手,掌心的老茧磨着她的皮肤,带着点粗糙的暖;林野握住她的右手,指节因为常年握锤而变形,却稳得让人安心。三人的手叠在一起,掌心的温度慢慢交融,像三股水流汇成了河。
我梦见……你爹了。苏婉望着帐顶的莲花纹,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月光,他说……我没辜负他的托付。沈承的眼泪滴在她手背上,滚烫滚烫的,像当年矿洞里的熔浆。
弥留之际,她让沈安和林山取来那本《相理精要》。泛黄的纸页上,双栖双宿双荣七个字被她描了又描,墨迹层层叠叠,像晕开的年轮,藏着多少日子的苦与甜。
这七个字……藏着你们的将来。她气息渐弱,目光在两个孩子脸上逡巡,像要把他们的模样刻进心里,沈安守着船运,林山盯着矿场,记住……打断骨头连着筋,是一家人。
沈安和林山跪在床前,泪水砸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墨渍。苏婉最后望了眼窗外,风雪正急,却有零星的灯笼在山道上亮着——那是矿上的工人来送药,他们说苏夫人是活菩萨,不能就这么走了。她嘴角扬起抹浅笑,掌心的朱砂痣渐渐失去温度,像燃尽的炭火,却在这家人的心里,留下了永远的暖。